我和米粒相处了四个月。不过，一对男女是否适合在一起，最好跟她/我去旅行。米粒提过想去远一点的地方透透气，我顺势提议十一长假带她自驾游，目的地是江西婺源，山清水秀空气纯净。

米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立刻着手购置旅行装备。防晒霜、遮阳帽、旅游鞋、旅行装，什么都要买好的，买完又嚷嚷着太贵了。我被她的孩子气和快乐给感染，要了购物发票，替她付了账单。

不过，25号这天，老板助理把一叠客户索赔的材料搁在我的办公桌上。我翻开扫了一眼，立刻给米粒发了条微信：

“这几天我会特别忙，28号再跟你联系。”

短信发出没多久，米粒的电话来了，失望的语气，从鼻腔里发出的“哼哼”声，像撒泼又像撒娇。我简单安抚她几句，迅速挂了电话。

几十通电话，十几封邮件，大大小小三个会议，我一口气忙到深夜才把工作搁下，开车回家。

我的车是从朋友手里买下的，性价比超高，我亲昵地叫它“小白”。表面看来，我是成熟有经济能力的熟男，有车有房，职业也不错，但我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隔壁还亮着灯，我刚要开自己家门，静怡把厨房窗户拉开，叫我一声。

“你还没睡？”我随口问问。

“在赶图纸。”静怡她把一只乐扣保鲜盒从窗口递给我，“砂锅馄饨。帮我消灭掉。放到明天就得扔了。”

但我这会儿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干。

洗好澡，我听到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叫声，后悔不该拒绝静怡的好意。我和静怡不是一般的邻居，寂寞的夜晚，我们滚过床单，但彼此早有默契，我有交女友的权力，静怡有跟其他男人来往的自由。

我开门朝隔壁望了望，厨房的灯还亮着，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和碗碟碰撞声传出来。我敲厨房的窗户，嘻皮笑脸，“喂，馄饨还没扔吧？”

我站在静怡的厨房里消灭那盒微温的食物，边吃边看着静怡在客厅厨房间和卧室里进进出出，忙些睡前整理工作。食物落入我胃里，隐隐的，情欲升腾上来。跟米粒认识后，我没再跟静怡上过床。

静怡在接电话，声音很嗲，听上去，对方是个男人。我把水龙头开得很大，狠狠洗好保鲜盒，静怡挂掉电话走进厨房时，我轻声道谢，道晚安，出门，回到自己的住所。

连着加了三个班，这桩繁琐的索赔案才清理出脉络来，接下来是按部就班的程序，那可以交给别人去做，我喘口气，十一小长假自驾游，估计不会受到客户及上司、同事的电话侵袭了。

深夜的开发区，道路空旷，路灯幽暗。想到明天可以跟米粒约会，我心里又很满足。

一个重重的震荡使我的身体不由自主趴在了方向盘上。出于本能，我的右脚死死踩在刹车上。沉闷的金属挤压声和“哐当”碎响声如震荡波，显示我遇到了车祸。震荡波来自于车的左后侧，一辆大得吓人的油罐车停在小白边上。我下车查看，心爱的小白，左侧后车门以及左边观后镜，全给毁了。

油罐车毫发无损。

交警来了。几乎没花几分钟就判定了事故责任，油罐车司机负全责。

修车至少要一个礼拜，我的自驾游被这出莫名其妙的车祸给毁了。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两点。隔壁的灯还亮着，但就在我取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灯熄了。静怡在等我？我不禁这样猜想。反正，在这么一个倒霉的夜晚，我希望有盏灯亮着，等我。我需要安慰。

第二天一早，习惯性地朝停车位方向走去，我才想起来，车在修理厂，今天我得坐公交地铁或者打车去公司。还有一个办法，我可以搭静怡的车走一段。

十分钟后，李静怡从公寓楼里出来，穿得很休闲，也没背她惯用的工作大包，眯着眼睛瞅了我好几眼，手里晃着车钥匙。

“人没事就好。”她示意我上车。“想开点。”

一路上，我都在跟她描述昨晚的车祸、我的种种担心。静怡好像武林高手，见招拆招，举重若轻。我的每一种担心都被她给化解。

忙了一上午，午休时我到走廊尽头给米粒打电话。

“早点说啊你！昨天安妮还叫我跟她们一起去千岛湖。你真是害死人啦！我马上给安妮打电话，看能不能插进去。”

她挂了电话，过会儿又打过来。“名额满了。我哪儿都去不了啦！你催催修理厂，叫他们快修。或者，你去租辆车？”

我有些发懵，“米粒，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事？”

那边“咦”一声，“奇怪！要是人有事，你还能跟我啰里啰嗦说上半天？再说你那车本来就不经撞，有什么稀奇的？”

她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听的人觉得不舒服。她是天真直率没心没肺，还是自私浅薄缺乏最起码的同情心和教养？

下午米粒来过三个电话。第一次是催问我有没有催修理厂快修；第二次她提供了几个租车公司的电话，希望我能联系一辆车，继续我俩的婺源之行；第三次，米粒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有人临时有事去不了千岛湖，让出一个名额，正好由她顶上。

“要是有两个人退出就好了。”她微微遗憾，“不过，现在你好像也没心思出去玩。对吧？”

快下班时收到静怡的邮件，类似交通事故的处理程序、受害方需要准备的材料清单，一二三四ABCD，列出了两张表格，一目了然。我眼前浮现出跟静怡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转瞬间，米粒和静怡的位置倒换，我做了一个决定：跟米粒分手，向静怡表白。

下班后搭地铁转公交车回家，我放好包就去敲隔壁的门。无人应答。

我又拨静怡的电话，通了，只有自动语音提示：此次来电将以短信方式通知对方。

饥肠辘辘又无所事事，我干脆出门，一个人去吃一顿，庆祝平安度过一劫。

服务员在前面引座，我左右四顾，忽然心跳得厉害。静怡也在这里，人已微醺，满脸春色。我和她交往最密切时，她脸上就常常出现如此撩人的神态。此刻，静怡面对的不是我，坐在她对面的是另一个男人，很帅。

我对服务员说声抱歉，离开这家饭店，随便找个地方胡乱混了一餐。

手机“滴”一声，有短信进来，提示我的支付宝上有钱充入，充入金额两千三百元。数目恰好是我帮米粒支付旅行装备的金额。分手就分手，她一分钱的便宜也不会占。

米粒远不如我想象的那么浅薄世故，正如静怡不会如我想象的那样，等着我，专属于我。

文/徐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