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中国(深圳IT)领袖峰会上,华谊兄弟董事长王中军的出现仿佛这场IT大趴的一个匆匆“怪“客。对于IT圈内人来说,王中军根本是个娱乐界老板。但事实上,王中军早已是互联网圈子里的大佬之一,不仅与马云、马化腾是工作上的战友也是私交上的密友。
华谊兄弟上市后短短几年,王中军对互联网的学习和理解早已佼佼。而华谊兄弟的游戏业务在全公司的业务份额也已占到了近30%。
以下为冯先生前段时间与王中军对话采访所获,正如大王总所说的那样,他是个画家,只是标签是电影公司老板。
今天多少人还在问我《一九四二》,我觉得这就是我拍的最有价值的一部电影。无外乎就是赔钱了嘛,这个钱赔了,华谊也没有倒。但是我拍了这么一部电影,我觉得很牛。
关于画画与电影——导演需要什么样,你得愿意去支持
人物周刊:2014年11月4日,你在纽约苏富比印象派与现代艺术晚间拍卖中以6176.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逾3.77亿元拍得梵高的一幅静物画《雏菊与罂粟花》,那幅画目前存放在哪里?
王中军:我放在香港的家里。因为香港是零关税,到中国你要长期放是要拿税的。但是中国有一个免税的政策就是说我要拿回国内的艺术机构要借展一年,你可以通过海关正式申请,然后正式批这个时间,再出境,就没有税了。很多贵重的艺术品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解决。这张画在美国的两个美术馆待了15年,都是捐给美术馆的。但是中国我不会捐15年,而且中国也没有长期陈列的,都是换展,不像罗浮宫、大都会,他们大量的东西是陈列的,就是为了馆藏。
人物周刊:拍卖当天的情况如何,竞争是否激烈?
王中军:我没有在现场,工作人员飞到纽约,我就在电话里听。拍卖行的专业人士跟我分析这张画,他们觉得应该在6000万到7000万美金之间,上到8000万也有可能。当时在电话里你不知道他会要多高,你听电话的时候的那种冷静不冷静和现在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当时是不是举到8000万你还要不要,这个根本不知道。现场也不会太激烈,这种画全世界没有几个人买。买得起,还又这么酷爱印象派艺术(的人不多),对吧。梵高(的画)在十年前卖过一个5300万的,也是那个美术馆的。它是一个大美术馆级别的一个藏品,出来的时候关注度很高,我想很多人也想买。当天到了4500万以后,我觉得就是三、四个人在举这个,我是4800万才举的第一次,前面我都没有举,我就听着。
人物周刊:你买这张画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收藏还是将来会捐出去?
王中军:我主要目的肯定是自己收藏,我就是喜欢这张画,希望拥有它,会长期持有。
人物周刊:你年轻的时候学习绘画,后来创业成为电影公司老板,如今缘何又重拾画笔?
王中军:那时朋友给了我这个工作室,我看挺像一个画室的,就支上了,一画觉得自己没有把画画的那种感觉忘掉,而且比我上学的时候画得更好。当时画画的主要动力是为了我们的公益基金,买我画的人很多,就继续画,为我们这个公益基金也捐了不少钱。比如这张(画)胡海泉就买了,这两天他来取,他买的画钱都是捐到了公益基金,今年的画是40万一张。我现在是个专业画家。
人物周刊:你说自己是个专业画家,但你同时又是一家电影公司的老板,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社会角色,如何平衡?
王中军:我觉得我是个画家,我的能力肯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画家,只是我现在的符号是一个电影公司的老板。我是一个特别简单和随意的人,包括做企业我也不复杂,我不会前思后想、左顾右盼,画画也是,几乎不用铅笔打稿,你看我画的都是大盆,拿几笔拿刷子直接就上颜色。
人物周刊:作为电影公司的老板,你对艺术的理解会不会投射到电影当中去?
王中军:不会有直接关系,因为电影不是我拍的,电影都是导演作品,一个电影的核心其实还是导演,我只是在市场方向上去把握。但在交流的过程当中可能因为你对绘画,对艺术甚至对文学的通晓,使得导演跟你沟通的时候就愿意多说一些专业的东西。我跟(冯)小刚交流的就非常多,我们每个剧本甚至连台词都交流,人物立不立得住。一部电影刚开始想象和拍完之间有多少差距,其实这个过程你和导演一样,在同时创作,只是他来把握最后的结果。
人物周刊:在这个过程中,究竟是你主导冯小刚还是导演主导老板?
王中军:电影肯定是他主导吧,我只是在旁边建议、聊天,艺术家的事儿艺术家自己能够把握。合伙人之间不能给压力,比如《一九四二》,不能说市场上反响不好,只是票房呢,因为现在年轻人对那种苦难、历史他没有(很深的)感触。大家现在看的都是娱乐,但是作为导演不能都这么想,电影确实有一些其他的附加因素。导演需要什么样,你得愿意去支持他,有些导演你拍这样东西我还不支持。
关于创业与上市——我容易交朋友,也不特别在乎钱
人物周刊:华谊兄弟到去年为止整整二十周年,如今在中国的电影领域举足轻重,当初起名时是否借鉴了好莱坞的华纳兄弟公司?
王中军:完全没有,我们一开始是华谊广告,是我承包的一家公司,后来我把这个公司买下来了,需要更名,换股东,变成自己的公司。当时管工商登记的人在工商局给我打电话说,老板人家需要加俩字,我是我跟我弟弟一起创业的,当时股东是兄弟俩,我就说加兄弟两字吧,就这么简单,我都没过脑子。
人物周刊:你和弟弟王中磊在公司战略及执行层面的分工是在创业初期时就定下的吗?
王中军:不可能的,我们创业时那么小的公司哪儿有战略啊?所谓战略,都是一种文学用词。刚开始创业那时候,我们就是养家糊口。只是由于性格,我是一个比较粗线条的人,好像定战略的人就是粗线条的人,那中磊呢,相对来讲比我细,他是不是真的比我细,我不知道,但由于工作原因造成了他必须去细,所以才有所谓这些。
人物周刊:虽然是兄弟创业,但商业世界里合伙人之间出现矛盾的现象并不少见。你们两兄弟二十年来的却始终保持稳定合作的状态,是如何做到的?
王中军:合伙人之间出现矛盾在全世界一样。我们俩的利益、股权关系一开始就是清楚的,创业的时候摆了多少钱就是股权,完了一直延伸到现在,20年的过程。我是1994年创业,中磊1995年加入,我拉他来当投资人。另外和性格有很大关系,我是属于比较容易交朋友,也不特别在乎钱的人,我们公司当时上市的时候,我拿出20%多给了团队,当时是100亿的市值,就等于20亿送给了团队。后来我们有无数的投资人进来,像重要的有马云、虞峰这些人,我们之间没有大的争执,关系为什么这么好,因为我不太算小账。
人物周刊:投资人携资本进入,为华谊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
王中军:资本的进入,主要还是推动我们去上市。一个公司为什么要努力去IPO,像华谊,2009年如果不IPO,是不是今年能发展到今天,很难说。因为上市,有了大量的融资,有各种的标准和光环对你的压力,才使得我们用四年的时间将利润翻了十倍。上市前我们只有6000多万利润,而2013年财报都已经是6亿多的利润了。华谊在创业板里肯定是做得非常好的一家,我们一直是创业板400家上市公司里的前三名。很多年前,大家觉得这个行业只是吃喝玩乐,拍拍电影,名大赚不着钱,名声很不正当的。我觉得我个人和华谊,为这个行业带来了很多好的风气,起码告诉了大家这个行业是可以做出大公司的。
人物周刊:对于上市这件事你是否有兴奋感,上市后的华谊有什么不同?
王中军:其实也没有(兴奋),因为我们从2007年就开始报中小板对吧,完了又挪到创业板,2009年我们上市,顺其自然。我觉得上市最大的好处是对企业的监管变得透明,这个公司是靠一部一部电影拍出来的,公司的老板是规矩的,它能使你更阳光,不用被别人议论说钱都是不正当赚来的。
人物周刊:你会担心类似的这种舆论?
王中军:舆论有时候爱编造故事,我是一个普通的干部家庭出身,我爸爸是一个军人,不是高干,别人就总说我是官二代。我赚钱和我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是你说小时候家庭的影响受的教育有没有关系,那肯定是有关系。
人物周刊:你创业二十年,在各个不同的阶段有没有进行过自我总结?
王中军:我的阶段在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主业是广告,当时中国银行是我最大的客户,赚到了钱,那时候我感到最骄傲的事就是你到了全国各地到处都有BANK OF CHINA的标志,从设计、制作、安装全是我们公司做的。那个阶段,你可能不会想到未来会成为一家电影公司的老板。华谊转型到电影以后,大家每年都会期待一部冯小刚电影,到现在就又不一样了,一年我们要制作十几部电影,逐渐会麻木,只关心最后完成不完得成业绩,未来会不会留下东西,例如《士兵突击》这样的电视剧。由于企业的规模越来越大,社会的要求就越来越多,这个阶段你已经没有那么兴奋了。
关于互联网与转型——影视一条路上是走不远的
人物周刊:从2014年度的财报来看,游戏业务首次成为华谊份额最高的主营业务,作为一家上一个年度还占据中国电影市场25%份额的电影公司而言,这样的表现是否意味着“不务正业”?
王中军:我觉得这都是胡说八道,外界总说我们不务正业,谁说我只能拍电影?那我还是个做广告的,我拍电影才是不务正业,对不对?就是我(规模)大了而已,但我这儿(电影业务)还照样很大啊,也就今年度是这样,2013年我们是30亿票房,是整个中国电影市场国产片的25%的市场份额。我早就说过为什么华谊要做这个布局,是因为太多人做了,你不可能永远是巨无霸。这个行业一火,大量的资金一涌入,行业就会被分化,你不可能永远占着30%的市场率。自知之明也好,还是清晰的判断也好,影视一条路上是走不远的,所以我们才有转型,才有了互联网事业群。
人物周刊:2014年11月18日,腾讯、阿里、平安三驾马车共同注资36亿入股华谊,这中间的过程是怎么样的,钱准备怎么花?
王中军:我们上市都五年了,创业板今年才有再融资的政策出来,原来就是靠发债。华谊也是率先第一批6月份就公告了自己再融资的。马云和马化腾第一时间就表示说要继续追加投资。平安稍微比他们晚了一个多月,后来有一次在香港吃饭,见到了马(明哲)总,他说中军我也非常有兴趣投资,说平安未来会对华谊有什么样的价值,我说行啊。所以回过头来,我就跟马云,跟腾讯谈希望两家再减一点儿,让出一部分给平安,最后就是三马都进来了。这36亿里面,有31亿是用在电影上,有5亿是还银行贷款。因为电影是最用钱的,未来单戏成本越来越高,我们今年有两部戏是三个多亿的投资。
人物周刊:设立互联网事业群是华谊转型的标志吗?
王中军:这是时代,你不进入互联网,你就跟不上时代。我们2009年就开始往这上面转,只拍电影这个公司不会做大,我们公司上市的第一次高管培训,我就说华谊兄弟不是拍电影的公司了,要只拍电影,我们就没有前途。因为我觉得电影的波动性和这个电影市场的规模,中国到今天也就300亿,但是手游才发展了几年也300亿,所以我们所谓的转型,其实是选择了游戏,布局了新的行业。现在影视事业群实际还是比游戏高,但未来互联网(事业群)都要超它,我说的是这么一个情况。
人物周刊:像艺人经纪这样曾经的支柱业务也因为转型而似乎逐年在萎缩?
王中军:我们原来艺人这块儿最高的时候赚六千多万,现在艺人已经不赚那么多钱了,今年大概也就是三、四千万,但是很正常啊,你还有些生意没有了呢。因为现在经济公司不是十年前的经济公司了,现在艺人不依赖于你去帮他签合约,大家的法律意识,各方面的条件自己找个助手就可以做,现在片子这么多,艺人这么强势,为什么要付你代理费呢?但也有艺人说我就愿意公司为我服务,都有。今天李冰冰也好,范冰冰也好,见到我,没有不管我叫老板的,还是一样。这些明星都自己有创业能力了,愿意去自己打理生意,那为什么非要在这儿呢?
人物周刊:关于实景娱乐和品牌(IP)授权的部分又是怎样的?
王中军:我们第三个事业群就是IP,就是知识产权授权。我们这是迪斯尼模式,迪斯尼其实就是依靠品牌赚钱的。但能不能实现这个意愿,也未必。实景娱乐要做主题公园,怎么做,你的知识产权怎么来,你的IP怎么积累的,就不是能够轻易实现的了。我希望他做成华谊最赚钱的,这个事业群希望它三年后,也超过了我们拍电影的。
人物周刊:除了谋求转型,华谊也有海外扩张的一系列动作,具体是如何开展的?
王中军:我觉得这个要一步一步来,华谊兄弟电影国际化这个问题,肯定是要往上走的,但怎么走,怎么走得成,因为我没做成我没法向你描述。现在像我们拍的合资片,比如《狂怒》,都是华谊直接投资的。但这种国际化,我觉得是太简单的国际化了,只要你有钱就能做得到,未来电影的国际化可能要从另一个角度展开。
关于慈善与公益——看那个特种兵,会有自己的影子
人物周刊:你刚才也提到公益基金的事,这个公益基金目前都做了哪些事?
王中军:之前通过卖画给了公益基金捐了一千多万。这笔钱已经盖了20多个电影院了,就是我们叫“零钱电影院”——看电影不花钱的。就是在那些边远地区,什么云南、青海、甘肃这些地方,就是周边很多小学,都和它有合约,这些小学固定、轮流来看电影,是不花钱的,这个名字怎么起的我不知道。我们公司有一个专门的公益小组,他们这两年在推这个电影院。
人物周刊:这个“零钱电影院”与普通的电影院有什么不同?
王中军:它就是一个特别朴素的一个小放映机,房间里有一些椅子,大多数都是利用一些废弃不用的图书馆,或是周边一个文化馆,完了我们去改造成一个小影院。平时的维护是影院掏钱,因为它得有放映员,运维的成本。我们经常会邀请明星去跟小孩子们互动,谁有时间,我们公益小组就给他安排。像黄晓明,像周迅,现在也不是华谊签约的,但也愿意参与。
人物周刊:你做这些公益的出发点是什么?
王中军:我觉得是因为我有钱了。个人进步是随着时代而进步的,就是你有这些财富,你觉得应该去花这个钱,你让我们一个员工捐40万,我觉得人家一年都没有赚40万,你凭什么让人家捐40万啊?但是让我捐40万,我觉得太简单的事了。我每年都会捐这么多钱,我每年都会捐无数公益组织。因为你花这个钱的时候,没有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我也不会把我的钱全捐掉了,成为一个穷人了,我也做不到。你说未来等我年龄特别大了,是不是有这个想法?有可能,因为我觉得钱不重要了。现在钱对我还挺重要的。
人物周刊:你看待公益与慈善的态度似乎与对所投资电影如出一辙?
王中军:那当然了,像《士兵突击》谁知道会那么火呢?我读到剧本以后,它打动我的就是这个人、这个故事。这个电视剧没有明星,没有女演员,但是它这么火,这个创作肯定有自己的情怀。因为我自己当过兵,你看那个特种兵,我会有自己的影子。今天多少人还在问我《一九四二》,我觉得这就是我拍的最有价值的一部电影。无外乎就是赔钱了嘛,这个钱赔了,华谊也没有倒。但是我拍了这么一部电影,我觉得很牛。
人物周刊:除此之外还有哪些慈善项目?
王中军:阿拉善,我也是发起人之一,一直在捐钱,太多太多了,也记不住。农村的改造啊,修路啊、修文化广场啊,这几年又开始捐一些农村的照明,这些都是和自己的生活有关系的。我回到农村老家,那时候没有钱的时候,甚至没有照明,根本没有黑的感觉。因为你不敏感,你的生活和城市人的生活有这么大的差别。等你现在非常优越的时候,到了农村,这个地方晚上居然这么黑?人家说这一辈子都没有过路灯。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问,这个路灯怎么弄一下?如果我出点儿钱,怎么解决,来回一算,大概是五、六千块钱一个灯,这个村需要50个灯,我就拿25万。你把这个村一照,邻村就有人来了,说王先生你能不能把我的村的灯也安了?我说也行,多少支?这一点点的,大概做了有七个自然村。
人物周刊:谷歌公司有个信条是“不作恶”,你和华谊的信条是什么?
王中军:不作恶?这是胡说八道的一句话。是人就是这个,我觉得提出这个信条的人属于脑子有问题,哪有人说我的信条是想作点儿恶?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