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莫丹是在公司的茶水间，当时我刚跳槽到这个公司不久，一个女同事当着大家问莫丹，莫丹你也二十八九了吧，这么大年纪怎么还不结婚？女人之间常常有这种挑畔，脸上笑着，话里却满是刻薄尖酸。莫丹不紧不慢地说，我小时候是田径队的，有一次比赛受了伤，脚底留下一个疤。

女同事不解地问，你脚底有疤和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

莫丹说，对啊，所以我结不结婚，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忍不住在心里喝一声彩，却又不得不承认，莫丹这样的女人，似乎活在真空里，对世事人情，全然不顾。而且她又是那么漂亮，这样的女人，不遭人愤恨才怪。

可是莫丹说，反正她们看我不顺眼，索性都得罪了，图个清静。

莫丹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坐在我家的地板上，喝一杯咖啡，光着脚，头发一直垂到腰际。窗外有暗淡的光线射进来，一半洒在她头发上，一半洒在地板上。

我隐约听说了一些莫丹的事，据说莫丹在这个单位，原来就有一个情人，不仅是有妇之夫，更是顶头上司，至于结局，自然是那个男人为了家庭和仕途率先丢盔弃甲，留下莫丹孤身面对流言和冷眼。还有一个更不堪的版本，就是莫丹根本不止一个情人，大家走马灯似的来回轮换，这回轮到了我而己。

女人长得漂亮一点，总是不合多数人的眼缘。我为莫丹心疼，更期望在莫丹心目中，我是不一样的。至于那个在众人口中证据确凿的前上司。莫丹不提，我就不问。

可是那天我在28路公交站台上看见了莫丹，她一边打手机一边流泪，背靠在站牌柱上，似乎下一秒就会顺着柱子滑下去。我坐在公交车上，透过脏乎乎的玻璃，与莫丹的泪脸交错而过。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莫丹的眼泪和那个让她流泪的电话。

后来手机响了，是莫丹打来的，我没有接，再响，也没有接，响第三次的时候，我索性伸手按掉。

那晚我去了何小丽的家，何小丽是我的大学同学，一直单身，也一直暗恋我，是个胖乎乎的，没什么心计的姑娘。我留在她那里过夜，她欢天喜地。

第二天，我到底还是去找了莫丹，她正在煮面，手机放在茶几上，我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拿起来，微信和短信都是一片空白。

我和莫丹面对面地吃面，然后我说，以后你天天煮面给我吃吧。

莫丹说，好。

吃完面，我准备回家，拿了外套，换了鞋子，莫丹就在这时从背后抱住我，哑着声音说，别走。

莫丹全身的重量都悬在了我的肩膀上。她从没有这样热烈过，我的心疼成了一片片，可我终于还是问了，那天你在公交站台上哭，是在给以前那个上司打电话吗？

我又问，他们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然后莫丹的身体渐渐冷了，她说，是的。

我再去敲莫丹的门，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我想通了，我爱莫丹，我可以不在意她的过去。可我没想到，莫丹竟然连锁都换了。

不久后我发现，莫丹有了新的男人。

照例是个新同事，他们在我面前打情骂俏过，在大街上手挽手走过，我拼命想与莫丹对视，可是莫丹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终于再一次证实了人们的观点，莫丹，的确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三个月后，我和何小丽结了婚，因为她怀孕了。

莫丹在我结婚后不久就辞职了，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连那个新近得到她垂青的新同事，都一无所知。

可是新同事有一天却找到我说，其实她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你知道吗，那个上司早在半年前就移民了，根本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瓜葛。那个公交站台上的电话，是打给她妈妈的，她妈妈得了癌症，没有多少日子了。

新同事说，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在我和她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一大半的时间她都用来说你，她说她以为可以和你结婚的，可是你不信任她。

我吃惊地看着新同事，他是那种刚从学校毕业，虎虎生风的大男孩，所以少了世故的沉稳和圆滑，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说。

而莫丹这样的女人，的确是这么随心所欲地处理问题的，如果一段感情注定会被猜疑和伤害，还不如由自己亲手来结束它。

反正她的名声早已千疮百孔，不介意再添一笔。

此刻的我，心脏里某个地方，只感觉一阵尖锐的疼痛。